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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每個班上、每個社區、每個(學校強迫要擇一參加的)課後社團,都零零星星地有些和別人格格不入的孩子。他們也許特別安靜,也許行徑有點費解,要不就不說話、一說就停不下來,而內容又很特別,他們有時會讓大家掃興,另一些時候則因為無法被穩當歸類而直接被遺落。

但這些孩子很少一直是這樣,慢慢長大,就算沒有辦法真的改頭換面,也都學會了藏匿自己有點不太一樣這件事(雖說也是有少數像《紐約哈哈哈》的Francis或《醉後大丈夫》的Alan那樣傻傻地一頭栽進去自在活著的大人)。

就像村上春樹小說中的「我」永遠可以在人群中指認誰是那個「也有一點癖」的傾斜的人,我們也總是輕易可從均勻的歡鬧、無動聲色的和諧,一眼看出誰是貨真價實的正常人,而誰則是假裝的。

我們在成長過程中不斷揣摩、錘鍊融入人群的技巧,以不逾越分際、不讓別人尷尬、不讓氣氛冷掉、不讓別人得停住他的事朝我們這邊關心、不搞混「真誠」和「白目」的分界……。多數人眼中當然而無縫的日常相處,對我們來說卻有征服難易度不等的眉角,得練習好久才能做得好,直到抓出整體感,不再有破綻。

但到後來,我們也不那麼執迷要硬撐去假裝自己很正常了。一方面是了解其實大部分的人就算知道你是那樣的人,也不會怎樣,他們人多勢眾、步伐穩定地往前走,你偶爾不小心讓幾個場子懸著尷尬,他們不會太放在心上的(就像《醉後大丈夫》中Chris Copper飾演的Phil,面對Alan的不合時宜,那只會讓他「咦!」地挑一下眉,但很快就過了)

另一方面,如同我們可看穿這樣的人的任何偽裝,這表示也將有人可輕易看穿我們。.....比起不想讓人發現自己的「有一點傾斜」,我更不願意讓人發現我的試圖藏匿。

我們是散落在地球人之間的外星人,各自的母星均已滅亡,我們必須在這裡融入、生根。儘管人數不算少,但那不意味著我們可以在人家的地盤真構作起一個自給自足的國度。…..因為我們每一個人來自不同的星球。

可是,人生中仍然偶爾會有一個下午、一個夏天,我們遇到幾個、一群同樣的流亡者。那一起共度的快樂時光,並不是像失散多年兄弟重逢的溫熱,而是天空中好多星星匯聚於同一平面上互相碰撞出煙花那樣的乾脆、清脆。……那個黑夜被燒亮的畫面,並不指向「宇宙中還有另一更適合的世界」這樣的天真盼望,但至少透露了「這個(我所不適應的)世界,無論看來多綿密幽閉,可到底並非全部」。

4/11上映的《三分男孩》(The Way Way Back)中有個好棒的意象,那是一個老派、過氣的水上樂園,在別人眼中不夠稱頭的大人小孩,來到這裡都會湛藍地閃閃發光。這是一個時間之外、空間之外的場所,來到這裡,誰都不必擔心被急急轉動的世界拋棄。

不是虛無主義也不是失敗主義,只是關於每一個人都該被賦予擁有屬於他的自在而凝止的時光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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