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或生活有兩種界定方式:一是,它是由許多部件所組裝起來,可能稍虛胖,也可能被收斂得緊實。該些部件的「不可或缺」或許強弱不等,但只要被拆卸,我們俱要感覺自己像破了一個洞。另一,生命或生活是由細節逐漸累積起的,它可能是不具反思地疊疊上遞,也可能是被警覺地整路辨識與微調,成為某流淌但精緻的團塊。
無論粗的細的,漫不經心或神經質,我們的生命、生活既是由這兩種方式成立,也就必須面對它們各自的塌陷。
關於第一種:
人緊貼著我們無法掌控的自然法則,因此再普通的活著,其中的組成部件亦可碰的一聲就消失,健康、青春、深愛之人…..。多半,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我們再無法找到一模一樣的東西崁進去。那個破洞將一直都在,我們只能把那巨大的失落,收進口袋,這麼走下去。….然後破洞越來越多,口袋簡直要滿出來了,我們曾以為失去這其中任何一項都會要命,可後來發現,儘管歲月持續剮去帶走,我們還是挺著腰桿、昂著頭,走著走著。
關於第二種:
當某一項目在時間裡蜿蜒、緩慢地蓄著釀著,它將自成有機的所在,細節與細節伸出觸鬚,鉤纏著,再織得更繁更密。在這情況下,它越來越難稱得上是「某個東西」;它是滑溜而模糊的,它也是堅實的、是那種完全作為自己的刺眼與強悍;它以意識和掛念來餵養,那獨特的自我復原與新生的機制,讓物理現實約束不了它,也消滅不了它。…..然而,它仍是可能壞毀的。它死的方式,一如它的繁衍,也是細節鉤纏細節,啃噬地、種下毒、吸乾陽光。…..比如記憶,比如愛,比如夢想與信仰。我們曾以為只要還活著,就誰也不可能將那奪走。可並不然。當一個念頭接著另一念頭的傾斜,儘管溫度不變,空氣的清朗不變,全黑的惡水無聲地滲入,注定了接下來的故事。最後我們不再記得、不愛、也並不相信,而牽掛在這上頭活下去的那個自己,早已死去。
我相信人的意志,也相信宿命;我認為這個世界無法消滅我們,也認為任何一枚露水都有它的路徑去吞噬全部的詩篇。我知道人是脆弱的,我知道人是強大的。只是,我不確定該怎麼把這些對立的項目,和上面提到的兩種情境作配對。
3/28上映的《愛的餘燼》,英文片名是「The Broken Circle Breakdown」,破缺和崩潰是不一樣的,到底哪個比較難?
- Mar 25 Tue 2014 10:11
破缺與崩潰 文 / 黃以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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