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ca的部落格

今天上班途中，腦袋瓜不斷重複播放著柏格曼導演的「處女之泉」，搭配的背景音樂，卻是很不對味的Jason Mraz(親愛的ipod，你真的太幽默了～～)。
自從上週五和山羊鬍看完「處女之泉」後，我一直沒法將這部電影逐出我的思緒，遲遲未書寫感想，純粹怕壞了電影的完美。
「處女之泉」的好，在於每一格畫面都有情緒、每一個人物特寫鏡頭，都包含著複雜的人性。
我幾乎是顫抖著看完電影的後半段，也讓我再次見識到偉大導演的神奇說書技巧。
「處女之泉」的故事改編自瑞典民謠，說著一名僕役階級女孩英格麗，總是怨恨自己生活的不平順；她的反面，是農場主人美麗的女兒艾琳。
一天，艾琳應父母要求，必須送蠟燭去教堂。她邀了英格麗同行，卻未料這趟短暫的旅程，竟讓她生命劃下終點。
出於單純的善心，艾琳遭到三名牧羊人強暴至死；躲在一旁目睹一切的英格麗，始終不敢出手阻止。
牧羊人們取走艾琳的華麗衣服和首飾後，畏罪潛逃，然而，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這三名牧羊人正巧在農場主人家借宿一晚。
寵愛著艾琳的母親，在牧羊人向她兜售艾琳的遺物時，發現女兒遇害的事實。
她強壓情緒返回臥房，將女兒遇害的消息告知先生，震怒的農場主人，決心展開復仇。
當天光乍亮，他私刑處決了這三名牧羊人。然後，在英格麗的帶領下，尋回女兒艾琳的遺體。
艾琳像是睡著般，躺在細沙土之上，她的父親愛憐地抱起女兒的身軀，霎時，清澈的泉水從艾琳身後湧出.....。
我無意深談「處女之泉」的繁複、曖昧、宗教性與矛盾，如果各位有機會，務必要找來看看。
柏格曼影展將巡迴到台中囉，喜歡電影、又正巧住在台中的朋友們，趕快排時間去看片吧！！！
(好友山羊鬍也會特地南下台中看影展呢！！不過，不只是因為他愛看電影，而且聽說台中影展將免費放映導演的作品，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康啦，哈哈哈哈哈哈哈～～～住台北的人都特地南下搶票了，住台中的朋友，怎能錯過呢！！！)

我只想(能)淺談幾幕非常出色的敘事手法。
(一)
艾琳被牧羊人粗暴地用棍棒打死後，她躺臥在沙土中，年紀最小的牧羊人跑去觀看艾琳的屍體，或許是出於恐懼、也或許是出於悔恨，他急忙抓了幾把泥土撒在艾琳的身上，以為這樣就能減輕自己的罪孽。(事實上，這位年幼的牧羊人僅僅只是觀看，並未參與兄長的殺人行動～～)
然後，他忽然感到一陣噁心，在艾琳身邊吐了出來。
事後，牧羊人借宿農場主人家，共進晚餐時刻，年幼的牧羊人面對滿桌食物，再次感到反胃不適。
這個安排非常巧妙，既說明了年幼者面對死亡的驚懼、也說明了他的心虛(後悔)，而他嘔吐的行為，看在一無所知的農場夫婦眼中，竟有了疼惜，女主人甚至請了僕役幫男孩鋪床，讓他即早上床睡覺。
農場夫婦的善意舉動，比對到後面父親不留情面的屠殺，說著震怒之下，道德、憐憫的脆弱與不堪一擊。
(二)
當年長的牧羊人向農場夫人兜售艾琳的遺物時，柏格曼導演以特寫鏡頭捕捉夫人面對女兒衣物的驚訝和強忍情緒的壓抑。
背景完全不需要配樂的陪襯，婦人微妙的神情變化，足以直直擊中觀眾的不忍與傷痛。
也讓她後來跟丈夫訴說女兒遇害事實，有了通俗劇的渲染力道。
更妙的是，緊接而來的屠殺，卻是另外一個矛盾的起點，以牙還牙的行徑，可否為受害者家屬帶來心中的平靜，或反而更深挖了每個人心中遺憾無底洞？？？
從被害變成加害，這是天意？？？還是老天爺開的玩笑？？？
父親高聲問天，偉大的上帝為何要讓這一切發生？？為何要奪去女兒寶貴的性命？？？又為何要讓震怒的自己親手殺掉三個貧困的牧羊人洩恨？？？
導演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命運的安排，本來就無法明說)，他讓觀眾們自行思索著，如果同樣的悲劇發生在自己身邊，我們會如何處理？？？

(三)
在柏格曼導演影展期間，我選看了四部作品，分別是「處女之泉」、「第七封印」、「哭泣與耳語」和「野草莓」。
這幾部作品讓我印象深刻的一個特點，是不管電影內容多麼地黑暗、死亡、憤怒、不堪與無奈，電影結尾總能讓人感到溫暖與包容；傷感與惆悵，進而從頭回味電影一切。
就像「野草莓」的結局，年老的教授獨自一人躺在床上，他被黑暗與孤單包圍著，此時，教授心中的旁白說，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刻，我總會回憶起童年時光，我和父母親一同去釣魚的愉快往事。
然後，沈重的畫面霎時亮了起來：父親的釣竿、母親的書、野外的草地、美麗又安靜的景緻，這靜懿的畫面(回憶)，不只撫慰了孤獨的主角，也撫慰了銀幕外的我們。
當生命漸長、面對孤單與寂寞時，過往美麗的回憶，總能一方面傷著我們，一方面又支持著我們繼續前進啊。
「處女之泉」的結局也拍的非常精彩。
難過的父親抱起女兒的遺體，其躺臥之處瞬間湧出泉水，眾人見到此幕，心中莫不感到驚異。
英格麗用湧出的泉水清洗了自己的臉龐、而艾琳的母親，也用泉水洗淨了女兒的面容，象徵著階級差異的兩人，在死亡(宗教)之前的平等。
然而，更讓我感到佩服的，是電影的最後一個畫面。
銀幕上站著農場一家人，有僕役、有主子、有死亡、有生者。每個角色皆精準地站在畫面的不同角落，像是刻意配置好的圖畫、更像是一個完美的平衡。
如果將這個畫面和片頭英格麗的不滿與焦躁做比較，更能凸顯導演用死亡、寧靜，來象徵生命終點的莊重和寧靜。
人們一生汲汲營營於金錢、地位、財富、美貌的追求，到頭來這些外在物質都將遠離，我們卑微的軀體，終要回歸塵土啊。
若非國民戲院辦了柏格曼影展，我大概永遠沒有機會「體會」這位大師級導演的魅力吧。
我說「體會」，是因為柏格曼導演的作品，實在適合在戲院觀賞，而非在瑣事繁雜的電視螢幕中欣賞。
他的作品需要靜下心觀賞，節奏或許遲緩，卻極有戲味；看來簡單樸實的鏡頭，總飽滿著情緒。
我想，好電影不只在觀看的過程讓人思索，亦能在步出戲院後，讓人反覆咀嚼與回味。